更新时间:2016-11-30
科学对文化的影响可以由历史和逻辑两个视角展开讨论。历史视角指科学对文化影响的沿革,逻辑视角指科学作为要素对文化作为系统在结构上的影响。历史在先,是逻辑的基础,逻辑是对历史的整理、概括和抽象。
二、后现代科学推动现代文化提升和后现代文化生成
现代文化只是“底线”,不是终点或天花板,而是基础,是上升的出发点。底线之上,在人类的面前展现了无限的发展前景。机械是人性自我确证的第一步,在人类成长的长河中,单面人高于亚里士多德,而后将不断提升;由真而善、美,由事实、计算而价值判断和选择,由经济人到社会人再到自我实现的人,由现代文化到后现代文化。在这一过程中,科学作为要素,通过其自我否定推动文化系统的生成。
科学自文艺复兴运动后期萌芽之后一直到19世纪末,基本上沿着分析、还原和机械论的道路深入和扩展。进入20世纪后,科学的对象进入新的领域,并由此对认识途径和方法以及科学观产生重大影响,科学开启了对自身的反思和否定。
首先,在研究对象上科学朝三个方向发展。其一,沿着量子阶梯下行和时间之矢回溯,在小尺度上研究夸克及比夸克更低的层次,在大尺度上探索极早期宇宙及其起源。
其二,沿着量子阶梯上行和时间之矢顺行,在小尺度上研究生命起源、人体和意识,在大尺度上探索生态及其演变。在这一过程中,人从机器到化工厂、细胞的王国、生物,一直到社会中的人。人与自然的关系受到越来越大的重视,在新的高度走向天人合一。这不是与特定和原始的自然的合一,而是经过分化,其核心是人的提升后的辩证的复归,是与经过认识和实践的整个自然界的合一。对意识的研究与量子科学的深入,二者的发展有殊途同归之势。
其三,研究不确定性、偶然性和复杂性。这正是被近代科学所排除的对象,或者说,只有在排除了不确定性、偶然性和复杂性后,才有科学的萌芽及而后的所有发展,因而这一点是科学在研究对象上的根本转向。在上述三个方向上提出了一系列否定性的概念,如相对、测不准、互补、涨落、非有序、不可逆、混沌、分形、分岔,以及纠缠,等等。
在这三个方向特别是第三个方向上,科学家们认识到,“真”不再是脱离个体和语境的普遍和必然,也不再是排斥现象的“本质”,而是与初始条件和边界条件不可分割的个别事例和不确定的过程,是此情此景下的“此在”。在经历数百年的脱域之后,科学正在“回乡”、扎根、嵌入到语境之中,形成“地方性知识”。因而个别事例和不确定的过程都有其特定的含义和魅力。在经历数百年的怯魅之后,事实正在获得意义,科学正在“返魅”。
其次,研究对象的变化必然促使方法的改变。在第一个方向,虽然是沿袭科学萌芽以来的进程,但在微观世界,传统方法遭遇难以逾越的困境。在第二个方向,所应用的是与分析和还原相反的方法——综合与演化、涌现。更大的挑战来自第三个方向,充斥着个性和不确定性,并且与初始条件和边界条件不可分割。顿悟、直觉和灵感,body,以及实践越来越重要。由此,行动者网络,主体(个人、实验室、共同体、学派等)和实验室设备等因素,便不可避免(对称)地进入研究之中。科学的认识过程与方法正在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地进入实践领域。
第三,作为人类社会的物质基础,由技术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构成的平台在不断提升,由机械而化工而生物制品,由材料而能量而信息,以及由工业技术而高技术。新的平台促使人从机器的平台提升,满足高情感的需要,走向人机界面友好。这是人类学意义之“天”与人之合一。高技术的发展越来越考虑与自然的协调关系,同时将更多地依赖知识而摆脱对资源的依赖。新的平台通过为每个人提供满足其个性化的需求而使之得以与属于自己的人工自然“合一”,促使个人在单面人之后,发展出属于自己个性的一面。新的平台还在一定意义上超越技术理性,并且孕育新的观念,如兼容、共享、容错、开放和协调发展等等。随着高技术的深入发展和普遍应用,这些新的观念也必将深入人心。
新的平台特别是信息技术使原来的所有的社会活动都发生了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根本的变革,从而改变了时空结构、人际关系和社会组织,使各具个性的个人更紧密同时也更平等地结合在一起。同时随着高科技的发展,人工自然物正在由近代那种标准化线性相关,过渡到现代的个性化及非线性相关,这也表征了现代人际关系中的个性及其交往的复杂性和有机特征。新的社会活动的另一个特点是,以知识沟通并融合生产和消费这两个环节,生产就是消费,消费也就是生产。二者合一,共同从事创造,创造作为后现代社会最重要的商品——知识,这是人类永续发展的根本保证。
最后,科学技术与社会的关系日益密切,小科学正在成长为大科学。科学家们最先是通过科学实践活动同大自然进行交流,旨在求真,随后与同行之间的学术交流开始增多起来,形成相应的学术规范,并有了一定的社会建制。现在科学本身的发展要求科学家们必须与公众进行交流。科学家的目光渐次由只关注自然到与同行交往,再向上到理解并融入社会,意识到科学并不等于进步,意识到能够做的未必都应该去做,意识到科学要受到社会的选择和引导。这时候的科学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为了公众的科学,成为全社会的科学。科学通过自身的不断发展而逐渐认识到自己并非就是一切,并非等同于文化,不过是系统中的一个要素,认识到自身作为要素的地位,日益融入文化系统之中。
在科学的上述发展也就是自我否定的过程中,文化系统渐次生成。
在本体论上,没有普遍适用并具有铁的必然性的事实和规律,真实地存在着的是与历史和语境不可分割的不断变化和生成着的各异的个体。在认识论上,没有未经主体的认识和解释所“污染”的中性的事实和规律,知识是由“共同体”按照一定的“范式”建构而成,是在实验室中建构而成;在历史观领域,真并不孤立、至上和唯一,对真的追求要受善与美的引导。
文化的提升过程,也正是文化系统将科学作为自身的要素,并在此基础上逐步生成的过程。在生成的第一步,既然文化作为系统尚未形成,与作为要素的科学并无二致,于是整个近代文化就是科学文化、机械文化或工业文化也就不足为奇了。科学不仅是要素,而且就是文化本身;而一旦科学等同于文化.那么也就没有什么要素可言,或者更确切地说,文化处于本应属于要素的科学的水平。
文化系统一旦成为系统,便将科学作为其中的一个要素,并赋予其本来的基础地位。由小科学到大科学的演变也可说明这一点。小科学之所以为科学而科学,其主要原因不在于科学本身,而在于文化的生成尚处于“底”的阶段,尚未成为系统,科学因而得不到文化的指引,要素因而得不到系统的选择。由小科学到大科学的原因不仅在于科学的发展需要得到社会各方面的支撑,而且在于文化的提升,由此科学作为要素得到文化系统的指引和选择。
科学与文化并不具有同等地位,它们属于不同层次,在历史和逻辑上科学作为在先生成的属于较低层次的要素对较后生成亦即属于较高层次作为系统的文化发挥基础的作用。科学对文化的影响体现了历史决定论,而文化对科学的影响则体现了目的(未来、价值)引导论。
亚里士多德有一句名言:自然是一种为在时间上在后,却在存在的次序上在先的善所引导的自发的技艺。笔者补上的后半句是:在时间上科学在先,然而科学(以及文化最终都)为在存在的次序上在先的善所引导。
未完待续
作者:吕乃基,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中国社会转型、科学技术哲学、知识论。成果获中国图书奖和江苏省哲学社科优秀成果二等奖等。应邀向各省市各级干部和中海油等企业,高等院校作近300场讲演,在多届全国民营经济创新论坛作大会主旨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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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吕乃基的科学网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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